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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将尽,
接连的凶信如梅雨般滴沥而至。
先是小舅妈猝然脑出血而亡,
继而雨泽的妈妈又患轻微中风,
今则二阿姨亦中风卧床,半身不遂。
虽皆神志清醒,而肢体已不听使唤,
一日出ICU,转入寻常病房,
家人环侍左右,端汤递水,日夜不辍。
此般情状,
使人不得不思索生命之脆弱与家属之艰辛。
生命原是如此不堪一击的。
前日尚能谈笑,今朝便口眼歪斜;
早晨犹可健步,傍晚已瘫卧病榻。
血管里流淌的,何尝不是定时炸弹?
人们每每自以为是生命的主人,
殊不知只是暂住的房客,
房东何时收房,向来不预先通知的。
小舅妈之死,分明是一记重锤,
敲在家族每个人的天灵盖上,
使人悚然惊觉:
死亡原来离我们这般近。
而家属之苦,又岂是旁观者所能尽知?
病人固然痛苦,
但至少可以呻吟,可以诉说。
而家属则须强作欢颜,
将眼泪咽下,把忧虑藏起,
在病人面前摆出一副"此病易治"的神气。
其实内心之煎熬,怕是比病人更甚。
既要奔走于医院各处,与医生周旋,
又要筹措医药费用,与钱神搏斗;
回到家中,还须照料老小,维持日常。
这般重担,压在肩上,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。
我见过许多家属,起初都是精神抖擞的,
三日五日之后,眼窝便陷了下去,
十日半月,鬓角忽添霜雪。
他们不是在生活,简直是在与死神拔河,
一厘米一厘米地争夺亲人的生命。
而可怖的是,这绳索那端的力量,
终究是不可战胜的。
今之医学虽昌明,
能救回中风者的性命,
却难以使其完全康复。
半身不遂之人,
日后大抵要依赖他人照料。
家属便须作长久之计,
或辞职归家,或雇佣看护,
无论何种选择,
都是将原有的生活轨迹拦腰斩断。
久而久之,耐心消磨殆尽,
亲情亦不免掺入杂质。
久病床前无孝子,
此非人性本恶,实乃精力有限。
然而,在这无休止的折磨中,
却也闪现出人性最坚韧的光芒。
我见过一位老妇,照料中风丈夫十余年,
从黑发到白头,未曾有一句怨言;
亦见过子女轮流侍奉病母,
宁可自己节衣缩食,也要为母亲求医问药。
这般情状,使人想起沙漠中的骆驼刺,
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,依然顽强地活着。
生命的无常与家属的坚韧,
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碎的矛盾图景。
我们明知最终必败,却依然坚持抵抗;
明知徒劳无功,却仍然勉力为之。
这或许就是人类最悲壮的美德罢。
窗外雨声渐沥,
我想起病榻上的亲人们,
以及那些日渐憔悴的家属们。
生命如雨中灯火,
飘摇不定,而守护这灯火的人,
正用自己的身躯遮挡风雨,
尽管他们清楚,灯火终将熄灭。
在不确定的世界里,活出确定的温度。
疾病和死亡,
终究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课题。
我们无法预测明天,但可以珍惜今天;
我们无法避免苦难,但可以选择如何陪伴。
如果命运注定是无常的,
愿我们在风雨中,
仍能紧握彼此的手,走得稳一些,暖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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